RADIO GA GA

像我一样从电台年代幸存下来的人，仍然时时念着守在收音机前的日子。聚精会神或漫不经心，磨蹭掉一个又一个夜晚。电台的魔力，就在于逆着电波的方向去想象，搭出一个平行世界。在单声道的期待中，火星人入侵和国王的演讲一样栩栩如生。听广播多少有点儿像阅读，需要抛却 21 世纪的杂念诱惑，一头扎进海底捕猎单调的乐趣。iPod 的曲序可以预测，电台不可以 ; YouTube 的躁动能够重播，电台并不能。

文化史学家 Susan Douglas 专注于分析电台传统对于美国文化的影响，在《聆听 ：电台与美国想象》一书中，她认为造就这种“浪漫的聆听”的每一次技术革命，无一例外都是由业余爱好者发动的，每一次革命也都遭到了当时主流媒体的徒劳抵抗 ;崭新的广播手段与趣味总是少数胆大妄为者的阴谋，但终究会依靠商业价值成为新主流。电台文化的历史，就是一部听众想象力肆意迸射的历史，在黑白电视机统治客厅之前，电台主播们营造了美国家庭的集体记忆和情感共鸣。在同一钟点，一亿人想象着录音棚的摆设、播音员和歌手的模样、被幸运选中朗诵来信的读者 …… 纵然想象有一亿个版本，但是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种国民身份认同。哀叹电台死去的 1980 年代名曲《Video Kill the Radio Star》被传唱多年，但是杀死电台的并不是 “Video” ，而是广义的现代图像文化。我们在手机上观看的低清搞笑视频、模糊但刺激的即时新闻图像、毫无营养的 GIF 表情 …… 都是这种图像浮藻的衍生。

最近 5 年，由大量业余播音者建立的互联网博客 podcast 开始成为新力量，他们投身于这场崭新的运动，宣告自己是比特洪流中的不合作者。对于早已被手机娱乐麻痹了感官的人来说，尽管这些数以万计的无名电台只能以慢速播音，推荐闻所未闻的音乐，与这个时代的速度格格不入，却提供了一种其实极为新鲜的生活方式。在车里，在办公室，在厨房，在地铁上，电台爱好者们借播客寻回了旧日之趣，这并非一厢情愿的怀旧，也非娱乐技术的倒退，留声机与电台开启了聆听文化，而podcast 的兴起则延续了它。

Queen 的金曲《Radio Ga Ga》 (Lady Gaga 的艺名就是受这首歌启发而来)歌颂了收音机，那是黑胶时代的情真意切。与黑胶复兴殊途同归，电台已借着数字技术重回人间。

“Radio，someone still loves you ! ”